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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月下舊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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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愔愔右肩掛著包回到家裏,路上總感覺自己兩手空空,好像缺了點什麽。

直到櫻姨熱了粥盛碗裏給她端出來,一邊說:“剛才給你打電話,聽你說話挺急的,是不是打擾你工作了?”

張愔愔捏著瓷勺,剛應了聲:“沒……”話音一頓,猛然間意識到什麽,她把兩只掌心舉到眼前,終於知道為什麽剛才會覺得自己兩手空空了。

完了。

那本小說掉在陳司諾車裏了。在車上她抱著書睡著的,大概是那會兒掉下去了。

張愔愔拿過手機準備給陳司諾打電話,滑動屏幕的手指頭卻突然停下。

今晚見他對那本小說孜孜不倦的樣子,雖然十有八九是裝出來取笑她的,但現在要是提醒他書在他車上,他當真拿起來挑燈夜讀怎麽辦?

雖然她不認為陳司諾會無聊到這個地步。

但凡是總有萬一。

這麽一想,張愔愔就把手機擱下了。反正之後還得問他關於是否換律所的事情,到時候再讓他拿過來。

張愔愔餓極了,囫圇連吃了兩碗粥,食飽沖涼萬事休,立馬爬上床睡覺,可是剛才在車上歇過一回,眼下毫無睡意。

後來她輾轉反側至半夜才迷迷糊糊入夢,第二日起來,在餐桌上呵欠連連。

張愔愔抵達律所,把一個方方正正的牛皮紙袋放在前臺,說:“衣服昨晚洗過了,我看這是針織的不能拿衣架晾起來,所以就烘幹了。”

“謝謝愔愔姐。”亭亭一邊遞了個開蓋的塑料盒過來,裏面鋪滿車厘子,粒粒光潔玲瓏,果皮還附著一層水珠,“在茶水間裏的冰箱凍過,還涼著呢。”

張愔愔順手拎起細長的梗,忽然想起一事,說:“對了,你那本小說我過兩天再還你。”

“成,我不著急,就是……”亭亭忽然扭捏起來,“昨天忘記提醒你了,裏面可能有一些比較露骨的情節。”

張愔愔原本低著頭往嘴裏塞一顆車厘子,聽聞此言楞楞一擡頭,“嗯?”

亭亭被她凝視得一陣赧然,竊笑著問:“你看到哪了?”

“有多露骨?”

“這怎麽描述呀?”

“……”

亭亭裝模作樣了一番,又自己忍不住吐露:“開頭就蠻刺激的了。”說完只管自己羞澀掩面,激動半天發現旁邊的人沒反應,扭頭望過去,看見張愔愔面如死灰,已然靈魂出竅。

她擔憂地問:“愔愔姐,你沒事吧?”

張愔愔心有戚戚,啞著嗓子道:“……我很好。”

張愔愔在辦公室裏憂郁了半日,一得空就會回想昨晚,陳司諾抽著煙翻著書,鎮定地接受禁忌領域的洗禮的模樣……

她忍不住壞心眼地想,指不定人家已是深谙此道。

就這麽過去幾日。

張愔愔接到通知,嚴家撤訴了。

林懌被放行那天,張愔愔和林家父母一塊兒去了看守所接他,林懌從裏邊兒出來,迎著斜陽,少年的身影高挑,也顯得單薄。

細碎的劉海遮蓋住他的眼睫,薄唇抿直似笑非笑,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陰郁。

這不是一個19歲少年身上應該有的氣息。張愔愔想起當年的陳司諾,即便他渾身是刺,卻也掩蓋不了那股年少輕狂的朝氣。

晴時嘴角一抹輕盈的笑,陰時眉宇幾分冷雋之色。

林懌還沒過來,林母已經忍不住眼淚。

這段時間,林母差點把眼睛哭壞,這會兒眼淚一出來,眼睛鼻腔就酸得泛疼。

張愔愔想了想,給陳司諾撥了個電話,問:“嚴家那邊的道歉呢?”

陳司諾淡道:“我只負責處理官司,張律師的態度我已經轉達給了嚴家,至於委托人的意願不在我的管轄範圍以內。再說了,你認為林懌會接受道歉?”

張愔愔沈默下來,心想搞得好像你比我還了解我的當事人一樣。她說:“做錯了事就應該道歉,但道歉是一回事,當事人接不接受是另一回事。”

那一年,班裏有個男同學一天到晚口無遮攔,某次他得罪了陳司諾,陳司諾逼著人道歉,那男同學無法,跟他說對不起。

陳司諾回了句:我不接受。

說完就走人。

那男同學七竅噴火,沖著陳司諾的背影連珠炮似的一通痛罵,罵他神經病。

陳司諾迅速折返,他長得高,力氣也大,黑著臉逼近時帶著一股壓迫感,把男同學推在墻上,居高臨下地說:“做錯了事就應該道歉,但道歉是一回事,當事人接不接受是另一回事。”

還別說,當時陳司諾那陰沈沈的表情,還挺中二。

不過當年張愔愔也是少女情懷不經世,居然覺得這樣簡直帥爆了,在角落裏偷偷看著,還暗戳戳迷戀了好久。

察覺他那邊要掛電話,張愔愔忙忙地又說:“那晚跟你提的事情,陳律師考慮得怎麽樣?”說完怕他直接拒絕,她一刻不等就繼續道:“如果你方便的話,咱們面談吧。”

陳司諾略微一頓,應道:“好。”

“順便,”張愔愔一時之間難以啟齒,“呃,那個……”

“那本書是吧?”陳司諾打斷她的話。

“是。”張愔愔心想難怪答應得這麽幹脆,看來沾這本書的光沾大發了。

“時間地點你安排,我現在有事,就這樣。”

張愔愔擡頭見林懌那邊林母的情緒平息了一些,她收起手機走過去,說:“林懌,我能做的就只有這麽多,如果你需要的話,我可以讓嚴家那邊給你一個道歉。”

林懌安靜片刻,扔下一句“你過來一下”就徑自走到十米開外的墻邊。張愔愔讓林父林母稍等,這才跟過去。

她見林懌腰桿挺得直,面沈似水的樣子,不禁問:“你怎麽想?”

林懌說:“他們願意道歉,也未必真心,這種空洞的形式我不需要。人一旦背離德性,要麽不知悔改爛到底,要麽哪天幡然醒悟,那務必要讓他們一直活在罪惡感當中。道個歉就想了事,要法律幹什麽?”

也是情理之中,以林懌的性格,嚴海真跟他道歉了,他反而更生氣,更不甘心。既然要爛那就爛到底,如果真心想悔改,那就認命地讓罪惡感折磨一輩子。

林懌不想聽道歉,因為這世上有太多人把道歉當做恕罪的工具,而非悔悟。

張愔愔默默地端詳了他半晌,說:“嚴海出院了。”

林懌領會她的言外之意,說:“放心,只要他不來招惹我,我就不會再做對自己不利的事。”

“林懌,我千方百計把你弄出來,你不要辜負我一片心意。”張愔愔認真道:“以後你還有什麽不方便讓父母知道的事,你可以找我,我一定盡力幫忙。”

林懌註視著她,沒搭腔。

張愔愔繼續道:“你有很長的路要走,你會越來越好,你有大好前程。到時候你意氣風發地站在那些人面前,對他們不屑一顧,這場戰你就贏了。”

雖然原本你可以毫無心理障礙的,奔向屬於你的大好前程,

林懌渾不在意地說:“你一個律師,除了幫人打官司以外還包辦成功學演講?你對你每一個當事人都這麽愛多管閑事?”

張愔愔說:“我沒跟你開玩笑。”

林懌看著她,似乎有話,那一瞬間像是有千百個年頭流轉,又像是一個怔然,最後他只露出淡淡一笑:“我不會做傻事,我明年還得高考。”

張愔愔神清氣爽地回到律所,一進大門又看見歐陽堂被提溜出來當免費咨詢律師,而且還真有人過來咨詢。

她原以為這地處市中心的寫字樓,而且在二十幾層高的位置,沒人會千裏迢迢跑來咨詢。

張愔愔湊到亭亭旁邊小聲問:“哪來這麽多人?”

亭亭小聲回答:“這樓上樓下那麽多家公司那麽多個白領,有得是人。”

這些人咨詢的大部分和薪資掛鉤,什麽“拖欠工資”,“無故降薪”,“周末加班不給加班費”,等等。

歐陽堂一臉深沈,精英架勢十足,“收集好證據,比如合同,沒合同的要帶上蓋有公司公章的文件,工資流水單什麽的,再登陸全國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,把你們公司的企業註冊信息打印出來。帶上這些東西,去當地勞動局申請勞動仲裁,那裏的人會告訴你應該怎麽做。下一個。”

張愔愔聽了半天,都是些平常瑣碎的事,甚至還有過來抱怨同事諂媚邀功的。為了律所的偉光正形象,歐陽堂也是耐著性子黑著臉逐個開導。

亭亭在旁邊都聽樂了,時不時給遞杯水。

下班以後,張愔愔給陳司諾發了個信息,約好見面的時間和地點。還是那家咖啡館,時間她約的是明天10點鐘,因為明天周六,她休息。

陳司諾沒回信息,張愔愔當他答應了。

沒想到第二天張愔愔睡過頭,她忘記設鬧鐘,醒來已經是9點半,一咕嚕從床上翻起來,跑進洗手間洗漱,臉都不洗直接出來吃早餐。

櫻姨見她醒了,把三明治和牛奶拿出來。

張愔愔邊吃三明治邊給陳司諾發信息,說自己臨時有事,可能會遲到一個小時。她把自己捯飭幹凈以後,拎個包就出門。

櫻姨問:“你不開車去啊?”

張愔愔其實不喜歡開車,平時上班要不是怕在公交車或地鐵上被擠成沙丁魚,她其實很願意搭乘交通工具。

平時自駕的機會多了,她出門逛街就不願意碰車。

反正出租車多得是。

這樣張愔愔依然打車過去。去到咖啡館已經11點15分了,她推門進去四處一環視,見到陳司諾坐在那裏安安靜靜看書。

張愔愔喘著氣發誓,如果以後無緣共事,那今天將是她和陳司諾最後一次在私底下見面。

憑什麽他優哉游哉,她上躥下跳?

話雖這麽說,張愔愔過去還是跟人道了歉:“不好意思,你久等了。”說完定睛一看,發現陳司諾看的是《風流上司與禁欲下屬》,而且已經看到一半了。

真的,有那麽喜歡麽?

他是把自己代入風流上司,還是禁欲下屬?

代入哪個都不太對勁吧…………

張愔愔驚疑不定地拉開凳子坐下,不敢出聲打攪了他的雅興。

片刻後,陳司諾若無其事地把書合上,隨手扔在一旁,端起咖啡喝了一口。擡眼就對上張愔愔凝視著他的深切目光。

張愔愔忍不住好奇:“劇情精彩麽?”

陳司諾一頓,反問:“你指哪一部分?”

張愔愔: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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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話要說:  今晚依然很少的對手戲。

晚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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